我们与当年的徐霞客不同。古人所说的“一步”其实比我们的步要小,但他们那么小的一步却走出了那么大的胸怀。我们迈一脚就算一步,古人要两只脚走一次才算是一步,我们现在的一步在古代应该叫做“跬”,就是荀子说的“不积跬步,无以至千里”的跬。
古人和我们的行走在速度上也有区分,他们的行是正常速度的走,步就是慢走；趋是快步行走,相当于今天的小跑；疾趋就是今天的跑；奔相当于今天的飞跑。古人走路中也有礼节,卑者面见尊者,大臣觐见皇上,会走一种步子,叫“趋前”,趋就是一种下级对上级的行为。
今天的人走路已经没有讲究了,走路只是走路。现代人走路普遍都比较快,即使闲暇下来散步也是快的,因为我们的生活方式是快的,每天的节奏是快的,已经在步履中形成了一种“快”的下意识和无意识。
比起长跑,我喜欢的是悠闲的散步和徒步。散步是有故事和思考的,你可以把每个人、每个地方、每棵树和每条河流都串联在双脚划出的地图上,你可以像卢梭那样思考:“我只有在走路时才能思考,一旦停下脚步,我便停止思考:我的心灵只随两腿运思。”
长跑是没有风景的,而散步和徒步却有,山和水、人和物、草和木都可以成为风景,因为徒步和散步时心态是放松疏阔的,可以同时感知和参与身边的世界,每一个细微都入心。而跑步是紧张而投入的,你要竭尽全身的体力去应对,不摔跤不跌倒,还要注意着脚下的石块和道路,没有余力去感受别物,你只能是别人眼里的风景。
以前的人赶考,从福建、云南进京路上要花费半年之久,不是家家都养得起马,大部分人只能靠双腿双脚,去翻越一座座高山,走完一条条小路。但跟我们相比,古人却有一股胸怀天下的大志,而我们轻而易举就可以飞到世界各地,既可以俯瞰天下之大,也可以明白地球之广,但在阅尽千山万水之后我们的胸怀却都萎缩坍塌了,眼里只有一己的悲欢利欲。
经常走路的人不乏于人生经验,也更通透和达观,即使一时心头偶有积郁也会在这一路的奔波中挥发了,被风吹散了,被日头蒸腾掉了。我老家有个长辈,一年四季风雨无阻,每天都要从村里到田里走个来回,我回乡时见到他,多是在那条三四里的乡间土路上,他不懂得锻炼,也不会锻炼,只是每天走路,今年他已91岁,然而看起来才像60多岁。走路带给他的,除了强健还有乐天知命,每天走的是路,91年的岁月也是路。
《阿甘正传》里说,一个男人要走多少路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?用乡下人的话说,是吃过多少盐走过多少路?路在我们的经验中是先弯后直、先苦后甜的,这种直和甜其实并不完全是现实的通畅,也有跟命运的和解,跟人生的把手言欢。今天的人普遍没有走过多少路,也没有吃过多少盐,因为苦难经历得少,所以会放大苦难,会放大疼痛和悲欢,这是在享受过时代的便利之后,时代给我们种下的劫,从身体和本能上,你没有勇气也没有智慧,去跟眼前的高山做较量了。
也许我们应该回头想想,走路这个最简单的行为对我们最深刻的意义是什么。
来源： 2015年05月08日新华每日电讯13版原题目：
胸怀大志的古人，靠双腿走完一条条小路；相比之下，现代人阅尽千山万水后，眼里却只有一己悲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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